惟智之境: 張惟智 個展

源自西方的抽象語彙如何納入東方美學中大象無形的思想，東方的創作者又如何以這般具有衝擊力的視覺語言去回應山水畫的氣韻悠長，張惟智的創作構築於水墨系統裡以有形之自然描繪無形之氣象這一追求，然而他徹底擺脫了對於形的關照，選擇以純粹的抽象色彩來創造氣感。清代水墨大家方薰在其著作《山靜居畫論》如此寫道：「氣韻生動為第一義。然必以氣為主。氣盛則縱橫揮灑，機無滯礙，其間韻自生動矣」，對東方傳統審美而言，山水大家如何經營畫面中的留白，又如何以墨色濃淡來形塑雲氣流動的幽微，投射出藝術家自身的學識與精神追求。在張惟智的創作裡，我們似乎能在奔流斑斕的色彩裡，同樣找到那潛行的氣脈，其善用層疊的油彩製造出煙霧狀的視覺肌理，畫面中深色與淺色的對比賦予了畫面一種結構與秩序，例如《抽象4》中那如山巒溝壑般沈重的深咖啡色色塊，抑或是《抽象11》中靛色與墨色構築出的視覺重心，這些濃厚與實感襯托出了淺色的輕盈與靈活，使流動得以被視覺化，進而形成一種光感，延續了東方山水繪畫對於空間的感知方法——非線性、不定向，流動而非穩固。

張惟智畫面中的「氣」並非景物描寫，亦無敘事暗示，然在那如早春山嵐又似霽後殘煙的畫面中，張惟智筆下的無形意象相互交織成飄渺如夢般的意境，投射出藝術家創作時內在的呈現。藝術家曾言他的創作往往是一氣呵成，隨筆所至，讓人不禁想到米羅所提出的無意識繪畫（Automatism)，然而隨著創作的持續進行，藝術家有時主動的在畫面增添幾筆，有時又被流動的色彩引領至作品完工，使最終的成品往往是提筆當下無法想見的結局，畫面中的一切似乎都誕生於一種冥想與主觀抒發的邊界，正如趙無極所言：「繪畫是一種向深遠本源的歸複」，這裡的本源既是關於自我、關於心靈表述、但又何嘗不是關於無邊無際宇宙恢宏想象的一種註解，最終歸回東方抽象繪畫所追求的「至小無內、至大無外」的意境。

本次展出的抽象系列，橫跨藝術家二十餘年的創作歷程。部分作品在完成後仍被反覆修改、添色，那些被重新回訪的畫面，彷彿始終處於生成之中。色彩的流動凝結於一刻，又指向某種未完成的延續。它們不封閉，不靜止，而像是時間的載體，引領觀看者進入鮮活的心靈之境。